什麼是「毒親」?
日本社會背景
- 日本強調「恥感文化」與「世間體」,家庭問題常被隱藏,受害者難以啟齒或求助。
在「恥感文化」中,人們的行為主要受到外在社會觀感與集體價值觀約束。換言之,「會不會丟臉、會不會被別人看不起」是最強的動力來源,行為的對錯與否多取決於群體的眼光。
「世間体(せけんてい)」是一個日語詞語,可譯作「體面」或「門面」,意思是指一個人為了符合社會期待、維持外在形象,而特別在意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行為與社會地位。 - 傳統「家」制度與「甘え」(依賴)的文化觀念,讓子女難以脫離有毒的親子關係,容易產生內疚與自責1。
「甘え」(amae)由日本精神科醫師 / 精神分析學家 土居健郎在《The Anatomy of Dependence》(1971)中提出,意指一種「依賴行為與情感」,期待對方寬容與縱容,並從中獲得親密與安全感。
作為文化心理機制,它強調「依賴的行為是一種力量」(control)──透過依賴,反而能掌控關係動態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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傳統父權制與「母強父弱」現象並存。父親多情感缺席,母親則在家庭中掌控一切,母女間常見過度緊密的「共生困境」。
「共生困境」很可能就是心理學所稱的 「情感共生」(enmeshment/symbiosis)。
「情感共生」是心理學家薩爾瓦多·米紐慶( Salvador
Minuchin )提出的一種家庭互動模式,指的是家庭成員之間界線模糊,彼此過度依賴、情感高度融合的現象。成員無法明確分辨「我」與「他人」,導致個體身份與自主性受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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社會強調孝道與「感恩父母」,使毒親行為易被合理化,受害者難以啟齒或脫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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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將女兒視為自身延伸、情感照護者,導致女兒難以獨立,形成「墓守娘」困境。
「墓守娘」困境:母親將女兒視為自己情感的延伸,期待女兒成為自己的傾訴對象與生活的照護者。微博上有描述:「守墓女兒,指被母親過度干涉的女兒,母親們認為女兒理應…將來為自己守墓。」
毒親行為四大類以及17種典型行為模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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根據一項研究<毒親とその言動に対する子の捉え方および態度に関する検討>中的分類
否定
1.存在
2.內在
3.外貌
4.手足比較
忽視
5.身體狀況
6.霸凌經驗
7.升學進路
強迫
8.成績
9.性別角色
10.生活習慣
11.學校生活
12.人際關係
13.父母
14.年齡
15.興趣
16.才藝課程
指責
17.家庭
9的例子:
「男生將來一定要養家。」「女生就是要結婚生小孩。」
不准有中性髮型,強迫改成對方認為的「女性化」髮型等。
14的例子:
被強加與年齡上下有關的偏頗價值觀,或被強迫行動。
例:「你是哥哥(姐姐),所以要忍耐。」被要求照顧兄弟姊妹等。
毒親對精神健康的影響
- 常見精神科表現包括:
- 焦慮症、恐慌症、社交退縮
- 憂鬱症、慢性自責、低自尊
-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/複雜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(PTSD/C-PTSD)
- 依附障礙、飲食障礙、人格困難
- 人際關係障礙、信任困難、孤立
- 這些後遺症與童年時期的情感忽視、控制、否定等有密切關聯。
複雜性創傷與毒親
- 長期毒親行為會導致複雜性創傷:包括情緒調節困難、極度負面自我認知、人際關係障礙等。
- 患者常見症狀:焦慮、憂鬱、恐慌、人格解體、慢性自責、信任困難、共依存傾向、解離症狀等。
- 童年被否定、情感壓抑,成年後易出現自我價值低落、無法建立健康關係。
代際循環與社會影響
- 許多毒親本身也有童年創傷,未處理易代際傳遞。
- 日本調查顯示,約四成上班族曾與行為不當家庭成員共同生活,成年後易有心理壓力或適應不良。
- 家庭創傷不僅影響個人,亦為社會問題,需制度性關注。
文化與媒體再現
- 文學、電影、動漫大量呈現毒親主題(如《我的媽媽重得讓我喘不過氣》、《無人知曉》、《新世紀福音戰士》等),反映社會對家庭創傷的關注與療癒渴望。
- 網路流行語如「親ガチャ」凸顯年輕世代對原生家庭無力感與反思。
「親ガチャ」這個詞是由「親(父母)」與「ガチャ(gacha,轉蛋)」結合而成的俚語,用來形容「無法選擇父母」這件事,就像轉蛋機一樣,是靠運氣決定的。
學者觀點
- 河合隼雄(日本心理學家):母女過度結合壓抑個體成長,需理解家庭問題的複雜成因。
河合隼雄認為,母女若情感界線不清,容易形成一種「共生性融合」,導致女兒在心理結構上無法真正「個體化」。久而久之,女兒的內在聲音被母親情緒佔據,無法發展獨立意志與身份認同。
河合認為成人化的關鍵在於完成對自身內在原型(如阿尼姆斯/阿尼瑪)的整合。如果母女未經歷獨立階段,這條整合道路將被停滯,使女兒難以面對內在深層,生命亦失去「轉化」與「重生」機會。
最終目的不是割裂家人,而是在「整合自我」與「維持關係」間找到一條健康平衡之路。
- 信田さよ子(臨床心理士):主張用「成人子女(Adult Child)」認知自身創傷,批判社會強調「必須原諒父母」的文化。
「成人子女」,用以描述那些長大成人卻仍深受童年家庭(尤其與父母)創傷影響的人。這個概念強調當事者要認知自己的「生存困難」(生きづらさ)源自於親子關係,而不是單純來自自己性格或社會壓力,是一種從內在否認「自責」轉向「覺察責任」的心理轉折。
- 斎藤學(精神科醫師):提醒毒親論不可簡化為對立與仇恨,應協助患者走向自主與成長。
斎藤指出,毒親與子女互動幾乎總是互動共構的:「母親過度干涉—子女順應『乖孩子』角色」是彼此各自扮演角色而非單方面支配。
將創傷與人生困境完全歸咎於「毒親」,容易讓當事人進入「我是他們造成的,註定無法改變」的僵局,進而形成思考停止與責任迴避 。
斎藤主張:承認自己受過傷是起點,但不是終點;重要的是「我現在要怎麼做?」「我要怎麼活?」
他認可:「毒親」只是出發點,用以覺察歷史經驗,但後續應轉向「成為生存者(survivor)」、「成為反抗者(resister)」──去除受害者身份,主動選擇走出去 。
臨床上建議
- 臨床上,「毒親」不是診斷標準,醫師多以焦慮、憂鬱、創傷反應等診斷處理其後遺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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治療重點:協助患者覺察童年創傷、重建自我效能感,避免陷於自責或仇恨兩極。
- 重要的是協助患者覺察家庭動力與創傷來源,提供創傷知情照護、認知行為治療、心理動力治療、依附為基礎的治療、EMDR等多元介入1。
- 強調「確認倖存者經驗」的重要性,讓患者的痛苦經歷被理解與肯定,是康復的第一步。
結語
斎藤學在書中提到放棄
<毒親論> 後該何去何從?他在「毒親與他們的孩子們」文章中,就提出了可以前進的方向。我們是可以改變的。光是「開始相信自己可以改變」,本身就是一種成長。操作「自我理想」,是治療真正的關鍵。慢慢將理想的特質內化,與適合的人建立起連結,可能是一個值得期待的方向。
參考文獻:
1. 毒になる親 | スーザン フォワード, 玉置
悟, Suzan Forward |本 | 通販 | Amazon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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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 activo(アクティボ), https://activo.jp/users/11933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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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 「アダルト・チルドレン」 〜生きにくさの根底にある機能不全家族 - 新橋メンタルクリニック, https://www.shimbashi-mental.com/blog/acodf/
7. 愛着障害/毒親/アダルトチルドレンと心理カウンセリング, https://shirokuma-co.com/column/attachment-disorder-counseling/
8. 愛着と愛着障害のこれまでの研究 - 心理オフィスK, https://s-office-k.com/professional/column/solving/attachment-research
9. 恥の文化、村請制度(2021.8.22)
- にぎやかギャラリー - ライブドアブログ, https://nigiyaka-gallery.blog.jp/archives/11073009.html
10. 「恥の文化」は、欧米のキリスト教を背景とする「罪の文化」に対
しての言である。ベネディクトは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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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.
Cross-cultural comparison of mental health between Japanese and Dutch workers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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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.
Shame and Guilt: A Psychocultural View of the Japanese Self - ResearchGate, https://www.researchgate.net/publication/228010520_Shame_and_Guilt_A_Psychocultural_View_of_the_Japanese_Self
13. 【名著】甘えの構造|土居健郎 手遅れになる前に知っておきたい、「甘え」の重要性 - YouTube,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zHvR-9dwAoo&pp=0gcJCdgAo7VqN5tD
14. 甘えられる人はいますか?
~甘えの構造(土居健郎)~ | 迷子になる地図,
https://interbridgegroup.jp/WP/japanese-word-of-amae-represents-japanese-society/
15. 毒親とその言動に対する子の捉え方および態度 ... - 東京学芸大学,
https://www2.u-gakugei.ac.jp/~scsc/bulletin/vol21/21_03.pdf
16. 親の養育態度が子の社会人生活に及ぼす影響,
https://nagoya.repo.nii.ac.jp/record/2006675/files/njhpfs_46_1_33.pdf
17. アダルト・チルドレン ACカウンセリング 臨床心理士, https://ikuoakashi.jp/ac-counseling/
18. アダルトチルドレンのカウンセリング・治し方 | (株)心理オフィスK,
https://s-office-k.com/complaint/trauma/adultchildr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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