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 91 位有童年不良經驗的成人為樣本,研究團隊檢視右前中額迴(raMFG,含右背外側前額葉 rDLPFC)在靜息態下與邊緣系統與扣帶迴的功能連結,特別關注「解離經驗 × 童年虐待」的交互作用。
重點
- 研究對象為 91 位自述童年有不良經驗(ACE)的成人,並非特定精神診斷族群,使用 DES 評估解離程度,CTQ、CTQ-A、CTQ-N 評估童年虐待與忽視程度。
- 整體童年逆境越嚴重,右前中額迴(raMFG)與右前扣帶迴(rACC)的連結越傾向抗相關,顯示 ACE 本身就與前額葉–扣帶迴的調節改變有關。
- 童年忽視(CTQ-N)越高,raMFG 與右補足運動區(rSMA)及右島葉(rINS)連結越正向,可能反映與 salience network 相關的內在感受與注意力重新定向。
- 核心發現:「解離經驗 × 童年虐待(CTQ-A)」的交互作用,預測 raMFG 與右海馬(rHIPP)在靜息態下的抗相關—在童年虐待高的人身上,解離愈多,大腦愈呈現「前額葉主動壓抑海馬」的連結模式。
- 作者推論,此模式可能反映一種經由童年慢性虐待「訓練出來」的記憶控制與注意力重新定向策略,有助於暫時遠離創傷相關記憶,但也可能與失自我感、失真實感與解離性失憶有關。
研究樣本並非解離疾患(如 DID)或 DSM-5 解離亞型 PTSD,因此結果較接近「童年虐待相關解離傾向的大腦標記」,而非臨床診斷本身。
研究設計與量表:誰被掃描?掃了什麼?
全部皆自述 18 歲前曾有 ACE,年齡約 31 歲,女性居多。
近期服用多數精神科藥物者也被排除(部分 SSRI 例外)。
CTQ-N:僅計算情緒與身體忽視項目的總分。
- 使用 3T MRI(Siemens Prisma-fit),先做 T1 結構影像,再進行約 6 分鐘 48 秒的靜息態 rsfMRI。
- 受試者被要求「睜眼注視中央十字、盡量放空、不要特別想什麼」,維持清醒與少動。
- 以 CONN toolbox 進行標準預處理(位移校正、標準化到 MNI、8mm 平滑、band-pass 0.008–0.09 Hz)。
- 種子區域為 右前中額迴 raMFG,來自 Brainnetome atlas,包含右背外側前額葉 BA46 與 BA9/46 的前部區塊。
- 以多元線性迴歸檢驗:
- 單獨的 DES、CTQ、CTQ-A、CTQ-N 與 raMFG 全腦連結的關係;
- 以及 DES × CTQ、DES × CTQ-A、DES × CTQ-N 的交互作用。
可以把 raMFG 想成「上層主管」,其他區域像是負責情緒、記憶與內外在訊號的不同部門:
研究中的「抗相關」(negative connectivity)可理解為:前額葉活化時,某些邊緣或記憶相關區域被壓低,類似在「刻意不去想某件事」時,raMFG 對海馬的上行記憶訊號施加剎車。
- 控制解離、PTSD 症狀與整體心理困擾後,CTQ 總分越高,raMFG 與 右前扣帶迴 rACC 的連結越呈現 負向(抗相關)。
- rACC 在 Corticolimbic Disconnection Model 中被視為前額葉調節情緒、抑制杏仁核的關鍵節點;這裡看到的抗相關比較像是「ACE 的神經後遺症」,而非解離特有的變化。
從臨床角度,可理解為:歷經童年逆境的人,即使沒有明顯解離疾患,大腦在「前額葉–扣帶迴」這條情緒調節路徑上可能已經重塑,偏向較強的上層控制與情緒鈍化。
- CTQ-N 越高,raMFG 與 右補足運動區 rSMA、右島葉 rINS 的靜息態連結越正向。
- rSMA 與 rINS 被視為 salience network 的一部分,與「偵測重要刺激、轉換注意焦點、內在感受與預期威脅」有關。
- 單看 DES 或 CTQ-A 本身,都沒有與 raMFG 連結顯著關聯。
- 但在模型中加入 DES × CTQ-A 交互項 後,出現了關鍵發現:raMFG 與右海馬 rHIPP 的連結呈現顯著抗相關。
mediation(中介)分析顯示:CTQ-A 並不「中介」 DES 與 raMFG–海馬連結的關係,而是「調節」這段關係。也就是說,童年虐待的嚴重度,會改變解離經驗與前額葉–海馬連線之間的斜率。
從 Think/No-Think 到解離:記憶控制與注意力重新定向
作者將這種 raMFG–右海馬抗相關,放在 記憶抑制與主動遺忘 的文獻脈絡中來解讀:
- 在 Think/No-Think(TNT)任務 中,當線索喚起不想回憶的內容時,被試者被要求將注意力重新轉回外在線索,並刻意阻止記憶浮現。這時常看到 rDLPFC 活化↑、海馬活性↓ 的功能連結模式。
- 靜息態掃描時,參與者也被要求「盡量不要想事情、專注在十字」,其實與 TNT 中「停止回想」的指令頗為相似。
- 過去研究指出,有童年逆境的人在 TNT 類型任務中有時反而展現出 更強的記憶控制能力,但很少直接探討解離經驗。
對臨床與創傷治療的啟示
- 在高度童年虐待背景下,解離經驗可能代表一種「高度專業化」的記憶控制與注意力轉移能力。
- 這種能力在 危險情境中具有保護性(避免被創傷記憶淹沒),但在安全環境下可能阻礙情緒加工與治療進展。
- 童年虐待(threat):更與 raMFG–海馬 相關的記憶控制與解離性失憶模式有關。
- 童年忽視(deprivation):較多連結到 raMFG–島葉 / SMA / salience network,可能反映長期「內在感受與威脅偵測自我負責」的模式。
研究限制
- 樣本為一般成人中有 ACE 者,並非 DID 或解離亞型 PTSD 病人,因此無法直接推論到嚴重病理解離族群。
對於關心解離性失憶與「主動遺忘」機制的研究者與臨床工作者,這篇研究提供了一個重要訊號:不要只看解離分數本身,要同時考慮童年虐待程度,兩者交互作用才是關鍵。
臨床反思:神經調節(rTMS)介入策略
- 實務上最穩的選擇仍是 DLPFC(對應本研究的 raMFG)。
- 雖然創傷涉及深層腦區,但 DLPFC 是 PTSD 與憂鬱症研究最豐富的區域。從網絡角度看,它同時連結到海馬(記憶)、ACC(情緒調節)、島葉(內感),是一個「可以撼動整個創傷網路」的樞紐(Hub)。
基於本研究發現,不同類型的童年逆境可能需要考量不同的優先網絡:
→ 治療策略優先考慮鬆動「前額葉–記憶迴路」的過度控制。
→ 需多留意 salience network,處理身體感缺失或凍結(freeze)反應。
rTMS 的 protocol 比較像是在「鬆動網路」—協助將大腦從「前額葉–海馬斷連」的僵化設定,調整成比較具可塑性的狀態。
真正的記憶重組與內在部分整合,仍需仰賴 EMDR、SE(身體經驗治療)、IFS 等創傷心理治療,在可塑性打開的視窗期中,重新編碼記憶與安撫內在部分。



